看好你的園子美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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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康朝陽有了一個寶寶的時候,米小黛還在大街上做先鋒青年橫衝直撞,染了酒紅色的頭髮,燙了玉米鬚,有風的時候就更顯得飛揚,常常,她在整個夏天會穿露臍裝,我說你也就是在那種曖昧的地方當酒保合適,如果像我一樣整天做辦公室看局長的臉色早就開除了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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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我們居然是最好的密友。從小死纏爛打在一起,情同手足,我們上一所小學、中學、大學,像是孿生姐妹,至少有十年時間我們穿一樣的衣服,後來我變得越來越收斂,而她卻變得越來越張狂,我沉默得如一枝夏荷,而她燦爛狂野得如同一棵向日葵。這注定了我們會有不同的結局。

我早早戀愛了,康朝陽追求我的時候米小黛跑來說,這個傢伙怎麼會配得上你?你太沒有眼光了。但我義無反顧地愛下去,米小黛說,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!

實踐證明我的選擇有多正確,最起碼,康朝陽是個出色的老公。康朝陽工作五年,成了那家工程設計院的主管。然後我們買了市裏房價最高的房子,正在供一部車,我沒有不快樂的理由。只是康朝陽總在枕邊和我說,最好離米小黛遠一點,你看她招搖的。

我不愛聽。

米小黛跑來對我來說,如身體發胖,別人說她壞話,我的疼會在心裏,一點點蠶蝕我。

米小黛總來我家吃飯,喝我的美容靚湯,吃我的手工小籠包和水餃,然後嘻嘻地說:我下一輩子惟一的願望就是做男的,然後娶你。

康朝陽說,那我怎麼辦?

米小黛毫不避諱地用小手指彈他的腦殼,你,靠邊站!

那真是最快樂的一段時光,追求米小黛的男人總被她陷害,因爲那些男人看起來很傻瓜,沒有辦法,女人成了精,什麼樣的男人都是傻瓜。

而米小黛就成了精,她戀愛史太長,可以追溯到學齡前,但沒有一個修成正果,因爲沒有一次,她是認真的。夏天快過完的時候,米小黛忽然跑來了,黑亮亮的頭髮,深灰色的職業裝,讓我嚇了一跳,我摸了摸她,並沒有發燒。

我完蛋了。米小黛嘆息着,從來沒有過的.頹廢樣子,然後拿出一支菸來吸着,我愛上了一個已婚男人,一個月前在酒吧認識到今天,所以,我去他公司當職員,所以,我痛苦得要死。

我笑到肚子疼。因爲米小黛的戀愛太多太多,只是這次改變大了些,她從來沒有穿成過這個樣子,我以爲過一陣就會好起來,因爲她的戀愛,超過三個月的極少。

但她越來越瘦,連康朝陽都說,米小黛好像變了許多啊。

後來,不經意間看到過那個男人,確實有吸引人之處,穿了休閒裝,和一個美麗的女人在露天的咖啡館裏喝咖啡,如果沒猜錯,那女人是他太太。

我見到米小黛的時候越來越少,但她每次見到她,她都是一副神采奕奕、越來越瘦的樣子,和她說不了十分鐘的話,那個叫張弛頤的名字會從她的嘴裏蹦出來二十次。她是真的愛了,彷彿在劫難逃了。

終於有一天,她來找我,慌慌張張地,張弛頤和他太太要請我吃飯。

我問爲什麼?

我太傻了,這種事還要問爲什麼,肯定是他張弛頤看出了端倪,如果他愛上了米小黛,絕不會叫太太陪着吃飯,兩個人去吃多好,眉來眼去的多曖昧,即使不說愛,心裏,也是有那份心思的。如果叫上太太,必是顯得正大光明,沒準私底下還會和太太說,公司有個叫米小黛的小女子暗戀我,你替我擋一擋,讓她死了心吧!

想想我都氣得眼睛發綠,康朝陽進來的時候我眼前一亮,然後對康朝陽說,今天,把你借給米小黛一次,做她男友,去會會那個叫張弛頤的男人和他老婆。

康朝陽拒絕,你拿我當什麼!

我笑臉相迎地走上去,“去吧,去吧,求你嘛!”聲音酥得要掉渣一樣。

米小黛說我真噁心,但我仍然邊威脅邊利誘地說:康朝陽,你今晚必須要去!

他終於答應了,我長出一口氣,好像自己受了惡氣。

見面那天,我爲康朝陽買了最新的阿瑪尼,腳下是名貴的鱷魚皮鞋。而米小黛重新恢復本來面目,低胸吊帶的裙子,上面是一條毛披肩,純黑配酒紅,真豔死了,看得我眼珠快掉下來。我猛擡頭看到康朝陽和米小黛站在一起,竟然是郎才女貌的金童玉女形象,而我圍着圍裙,穿着拖鞋像個奴僕,但這種感覺轉瞬即逝,因爲康朝陽和米小黛是去完成一件任務,那就是讓那個叫張弛頤的小子後了悔,看見了吧,暗戀你的女子是如此嬌豔,而且身邊的男人是如此出色出位。

我很滿意自己導演的這一幕。當他回來和我眉飛色舞地描述着發生的一切時,我興奮了半天。康朝陽說,那個叫什麼張弛頤的傻瓜都看呆了,而米小黛拼命地說着我們之間的恩愛之事——其實都是我和康朝陽之間的細節,又被米小黛誇大了許多,然後有聲有色地說着,最後把人家兩口子的臉快氣綠了。

因爲米小黛和張弛頤的太太一起去洗手間,在洗手的時候米小黛不經意地說,沒想到張太太這麼有氣質這麼漂亮,我還以爲你是那種黃臉婆一樣的女人。

張太太聽了很是生氣:這話怎麼說?

米小黛嫣然一笑:因爲張弛頤不斷地告訴我,說你如何地不中看。顯然是這個米小黛惡人先告狀,這種情愛官司誰說得清?

張太太說,張弛頤告訴我,是你先暗戀他、追求他的?

我呸,米小黛又畫了畫妝,他也配?你不看看我男友有多出色,這個城市一半的大樓全是他設計的,而且他還是那鑽石王老五,你沒看出他對我的寵愛?我有什麼理由喜歡你們家的張弛頤?

再從洗手間回來,張太太臉色發綠,拿了包吐出脆脆的兩個字:回家!

而康朝陽的表現更出色,他買了單,替米小黛圍上羊絨的圍巾,然後把那輛從單位借來的寶馬車門打開,替米小黛用手擋了一下頭頂,樣子紳士得很,而那兩口子卻各自打車回家,呈分崩離析之態。

米小黛笑得在牀上打滾,好玩死了,你說是不是?她的眼睛卻不是在看着我,而是看着康朝陽。

康朝陽也看着她:“當然。”

上牀的時候,康朝陽忽然把手搭在我的腰部,“你比米小黛要胖,她的纖腰是一握的。”

我一驚,又聽他說,“其實,米小黛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。”

有好長時間,康朝陽在我面前閉口不談米小黛,因爲從前他一直在說米小黛如何如何,總之全是微詞,而之前米小黛進門總是邊換拖鞋邊說,那個傢伙不在家吧?彷彿是冤家對頭一樣。

我知道,很多事情越是沉默,暴發的力量越是難以估量。

偶爾,三個人在一起吃飯,只聽見勺子碰到碗的聲音,或者寶寶說話,她總是要了這要那,明明是要喝湯的,偏又要喝八寶粥,我舉起手打了她,哇地一聲,她哭起來。然後我看到康朝陽和米小黛的眼神對在一起,我更加拼命地打寶寶,卻知道自己只是無聊和空洞,因爲有些事情,已經初露端倪。

上班的時候,我給局長做一個計劃表,心不在焉地做了幾次數也對不起來。同事小李說,林姐,昨天好像看到你老公了。

我說是嗎?他最近業務忙。

她說,好像是和一個女的在一起啊,酒紅色的頭髮,露臍裝,還有,那女孩個子很高啊,很是時髦耶!

我笑笑,表面是不動聲色的,小李,那是我表妹。

而內心,有一種柔軟的疼一直逼着我,無路可退,一個是我老公,一個是我手足,我逃向哪裏?

把寶寶接回家,我問她,如果爸爸和媽離婚,你跟誰?

她笑着,玩着手中的彈力球,我跟小姨小黛。

手中的菜,嘩啦啦散了一地,米小黛深入我家的每個地方,如影隨形。

一個月後,米小黛忽然揹着包來單位找我。我強擠出歡笑,怎麼,又要去旅行?你也應該找個人結婚了,二十七八的人了,別到處瘋了。

我要走了。去南方一家網絡公司,給,這是你家鑰匙,以後,用不着了。

我眼裏一熱,真的要走?

她點頭,然後過來擁抱了我一下,輕輕地伏在耳邊說,愛情園子中的花朵不都是玫瑰,要看好自己的園子啊。

聰明默契如我們,怎麼會不明白她離開的原因。愛,只有到刻骨銘心無法面對纔會逃離。分開時,我看到米小黛的眼中全是淚水,她低聲說,對不起,聲音細得只有我聽得到。

我打開辦公室抽屜,拿出自己5000塊私房錢,放到她包裏,她和我不僅僅是手足,有時,是個任性的孩子。

而我不能原諒的人是康朝陽。他應該滄海橫流看得清楚。爲什麼要把清澈透明的湖水攪成這樣?

米小黛走後我和他分居,一人住一間臥室。人前,我們仍是恩愛夫妻,人後,我們冷漠到連半句話也沒有,只有寶寶一直在問,小姨去了哪裏?我好想她啊。

終於有一天半夜,康朝陽慢慢走到我牀邊,慢慢地把我抱在懷裏。我硬撐着不流淚,眼淚卻如斷線珍珠一粒粒落下。是你不好,不應該安排那樣一場戲,男人,總是願意嘗試不同味道的栗子。

我知道自己錯了,有些錯可以原諒,有些錯,根本就是致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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