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臺上的花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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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天的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,厚重的棉衣是穿不住了,捂得汗津津的後背上癢得像有蟲子叮蝨子咬,讓人忍不住就想剝竹筍似的一層層剝掉身上的負擔,讓整個身心都鬆快鬆快。

窗臺上的花散文

窗外還看不到一絲綠色,臨窗幾棵高大的青楊樹上掛着一個個毛毛蟲似的花絮,灰濛濛地在微風中輕輕抖動,沒有人願意將目光長時間停留在它們身上,只有幾隻同樣灰撲撲的麻雀蹲在晃晃悠悠的枝條上,在春暖乍寒中不知因什麼緣故爭吵不休,時不時有花絮黯然飄落,無聲無息。樹下買菜歸來坐在木櫈上小憩的老大媽,似乎也不大喜歡這蕭條落寞的場景,聳聳肩,抖落身上死蟲般的花絮,回家去。不管什麼季節,家裏都比外面溫暖,讓人眷戀。

窗內就不一樣了,自打春節過後,窗臺上的花卉像是接到了某種通知,個個伸腰舒筋蠢蠢欲動起來,曾在某篇文章裏看到這樣一句話:“春天,有說不盡的花事。”的確,那些起眼的和不起眼的,有名的和無名的花草都在這個三月裏,擠在窗臺上競相開放了,將那一小片天地呈現出了欣欣向榮的春景。

窗臺上開得最張揚的是那兩盆三角梅花,紅豔豔粉嘟嘟擠擠挨挨連成一片彩霞,非常搶眼,平日裏碧綠蒼翠的葉片被擠進暗處,頓時失去了昔日的風彩。三角梅的花瓣大而開得肆意,大團大團像風塵女子兩鬢抖抖顫顫的花枝,毫不掩飾那過於濃妝豔抹的妖冶之氣,其他的花草或鄙夷或自慚形穢吧,都以自己素然的表情三緘其口。

其實三角梅是一種開得很簡單的花,你要是單看哪一朵就會發現,三角梅的每朵花只有三片花瓣,由三片紅褐色的花萼託舉着,這些花瓣呈三角形,表面經脈分明,又像極了葉子,所以也有人叫它葉子花。三片薄如蝶翼的花瓣中間,有三管頂端如白梅花的花蕊,紅白相映使得整個花朵清新優雅。三角梅花株上常有幾串含苞待放的.花骨朵,羞答答低垂着頭,捧着一顆芳心不知所措欲語還休,惹人憐惜。

三角梅也是一種極普通的花,說它普通是因爲好種易活。記得當初種它也就是一件偶然而隨意的事,當時學校開展家訪活動,在經過一家人的庭院時,爲院子裏一樹紅花所吸引,驚歎之餘,遂起竊花之心,偷偷折下一枝藏於包內。常聽人說“偷的花容易活。”我將那根枝條一分爲二,分別扦插於兩個花盆內,果然都成活且長成了今天這般豐腴,真是“有心栽花花不活,無心插柳柳成蔭”啊!

三角梅還有個特點,就是花期較長,花苞一旦打開,開放的姿態能堅持一個多星期。最後即便是花落於地,也定然是保持着開放的樣子直到枯乾,就像是一個怕醜的女人,即便生命到了盡頭,也要求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離開,不留下任何的惶恐與不安。幹了的花撿起來,隨手放置於綠葉叢中,一樹紅花彷彿再次綻放。看着三角梅這身妖豔的裝扮,我卻經常能想起幾句讚美胡楊的話:“生而千年不死,死而千年不倒,倒而千年不朽。” 三角梅與胡楊,總覺得它們某些地方似乎相像,但我說不清楚。

老來俏是我最喜歡種植的一種花,因爲它是那種隨手掐一枝或泡於水中或插入土中,三兩天後便顯出勃勃生機的花,是一種極易成活而又不擇水土的花,是一種最爲樸素而又可愛的花。我通常是在花盆中央插上一枝老來俏,等到花枝長到尺把長時,攔腰剪下再插於主幹的旁邊,如此不出兩個月便插出一盆枝繁葉茂蒼翠蔥蘢的景緻。老來俏屬於觀葉花卉,剛剛扦插的嫩枝上的葉片一般都是碧綠色的,漸漸地從葉柄處開始生出一抹紅來,並不斷向整張葉面渲染,待到枝幹變得粗壯結實,整株花枝上的葉子會全部變成深紅或紫紅,遠遠看去奼紫嫣紅,正如一蓬蓬盛開的花朵,尤爲好看。

老來俏是一種及樂於奉獻的花。因爲它一年四季都是一副欣欣然燦燦然的樣子,很是招人喜愛,誰見了都會忍不住也想擁有這樣一盆花,於是你一枝他一枝,能剪下的都被剪走了,花盆裏一片狼藉,讓人心寒。不過不要緊,用不了一週,老來俏便會自行修整,重又長得花枝伸展茂密如初了。有人再來剪,過後依然如此,從不吝嗇。

我喜歡老來俏,還因爲它不需你費時費神精心打理,即使很少管它,也不存太多的期望和刻意的關注,有時候一兩個星期忘了澆一次水,眼看着聳頭搭腦沒了精神,接一盆自來水倒入花盆,從盆底往上便翻騰起一串串水泡,併發出咕咕嚕嚕的聲響,那是老來俏在喝水呢,它從不掩飾自己對生存的如飢似渴。也就是敲了這麼一段文字的功夫,老來俏就挺直腰桿攢足勁地往開了長,長得有聲有色有模有樣,把個窗臺裝扮得繁花似錦,格外美麗。

窗臺上的老來俏花,時常會讓我聯想到一些人。在始昌驛步行街的中央有一大塊空地,每天早晚都會有一羣老年人聚集在這裏跳廣場舞,他們隨着悠揚的曲調,以優美的交誼舞開場,旋轉的身姿輕盈而充滿活力,開心的笑聲不斷隨着旋律飄蕩,健身的舞臺成爲步行街裏一道獨特亮麗的風景。這些年過半百的老人追求時尚的精神真讓人感動,真是越老越潮越老越俏,他們用輕鬆歡快的舞步展現着笑對晚年的從容,他們靈動優美的舞姿宣告他們激情不減當年。這些老人多麼像那越老越紅火的老來俏花啊!花是老來俏,最美夕陽紅。

黑美人在窗臺上,一年四季都是一身墨綠色的迷彩裝,我想人們給這種花起這麼一個名字,也是因它那身墨綠和淺綠錯綜複雜的圖案吧。迷彩是軍人的色彩,革命軍人在老百姓的心目中,那是最可愛的人啊,在我的眼裏,黑美人就是一個個英姿颯爽的女兵,女兵必然是美的。我曾以爲黑美人不會開花,因爲自從它站在窗臺上以後,幾年來,它都是腰桿筆直舉着旗幟似的葉片,凜凜然一身豪氣,實在是無法跟嫵媚溫柔的花朵相聯繫。然而,我錯了,就在這個春天,當金色的陽光從碧藍的天穹潑灑進窗臺時,當暖暖的春意抽動身下的根鬚時,當一枚枚狹長的葉片變得黑油發亮時,有幾根奇怪的葉莖捲曲着伸出老高,在頂部竟然淬不及防地舒展開幾朵雪白的馬蹄形的花朵,這些花朵白的耀眼,白的讓人不由產生一種敬畏,讓人不禁對它另眼相看。有幾朵尚未開放的花骨朵,根根向上,像極了飽蘸汁水的毛筆,又像即將打開的信件,神奇而神祕。黑美人的花及其樸素,形象也很單一,但是很倔強,當三角梅花都謝落盡了,老來俏也紅得發紫了,開始有老葉慢慢凋零了,它卻舉着一支支厚茸茸雪白的花不肯低頭。後來時間長了,嬌美的雪白漸漸褪去,那也不肯收兵,任由花瓣變成翠綠,依然如站崗的槍桿,握在手中決不放鬆,最後花瓣落了,還要留一枝狼牙棒似的花蕊堅持着。

黑美人還有一個名字叫一帆風順,看看雪白的花瓣,倒真像是高高拉起的風帆,花的美在於人對它的欣賞,起出的名字也就融進了人的情感,總之都是寄託了美好的願望。

窗臺上還生活着一種極無身份的花,那是一棵白菜花,一棵隨便放置於爛碗裏也能生根發芽開出黃花來的白菜根。白菜花真算不得是花,一棵大白菜一層層剝下葉片入菜,齊齊切下的菜根,因不捨得扔掉而把它養起來,就讓它成了一棵供人欣賞的花。別小看它,在整個窗臺上,就是名不見經傳的白菜根生出了一束束繁星般的金色花朵,讓人朝窗臺望去時,也會眼前一亮,也會怦然心動,不是嗎?只要是花,就有它的美麗,無關乎身份。

記得有一年也是這樣一個春天,我隨校領導到布爾鹼學校交流教學經驗,那是一個偏僻的小山村,多遠也見不到一戶人家,學校就建在溝溝岔岔中。沿途是滿目的荒涼,光禿禿的山,灰濛濛的山,寸草不生的山,一座連着一座,讓人的心情也起起伏伏不能平靜,這裏窮得令人觸目驚心,還未邁進校門的腳已做好了逃跑的準備,真想不通,怎麼會有人願意在這樣的地方謀生。後來,我們走進了教師們的辦公室,這所學校只有幾十名學生,三張辦公桌是七八個人辦公的地方,上面堆滿了作業本,卻絲毫不亂不髒,老師們的臉上是那種拘謹而敦實的笑容,絲毫看不出對這種狀況的不滿,身上透着的只有不能改變現狀的歉疚。但讓人心裏一熱的是窗臺上的一片翠綠和一片金黃,翠綠的是一盤盤粉嫩的小苗,仔細看去原來是麥苗和蒜苗,而那金黃一片的是怎樣的花呢,那是一塊塊被削光了幫、葉的白菜根,被栽在一隻豁口的粗瓷碗裏,或栽在一個深底的盤子裏,卻長出一束尺把高的嬌嫩的枝葉,頂上又開出一團細小的金燦燦的花朵,如陽光增加着屋裏的亮度,如炭火溫暖着主人和客人的心境。這些花純屬無土栽培,根部只鋪墊了一層棉花,一來爲了能夠存得住水,而來也對小苗起到穩固根基的作用,我當時就想,假如把這些花苗比作學生,老師們也就是那鋪在下面的棉花了,當花兒盛開時,誰會注意到下面逐漸發黃腐朽的棉花呢。我不能不感嘆,這是種在夢境裏的花,這是長在無望深處的一點念想,只在你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展葉發芽。

因此,我想說,無論你身在哪裏,無論你是富貴還是貧窮,無論你是得意於事業的頂尖,還是沉浮於生活的低谷,無論你現在的心情是愉快還是憂愁,只要有點空閒,不妨也在窗臺上種上一些花草吧,窗臺上有花,屋裏的生活才富有情趣,哪怕只是一盤麥苗或是蒜苗,哪怕只是一盆白菜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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