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糖散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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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節回家,什麼都可以不帶,但必須帶一箱紅糖,因爲這是我母親的最愛。
母親八十多歲了,雖然牙齒不好,但喜歡吃糖,尤其對紅糖鍾愛有加。每天早晨喝粥,都要放一點紅糖攪拌均勻,說這樣顏色好、味道好,喝了之後一天都有精神。
母親對紅糖的偏愛,源於她的經歷,而且與我有關。本來在我之前,母親已經生了四個孩子。按照父親的意思,四個孩子中又有一個男孩,夠了。但母親覺得,女兒是要出嫁的,一個男孩還是少了點,遇上事總得有個商量、幫忙的。
我是在家裏最難的時候出生的。那個特殊的年代,母親因爲出身不好,經常被人欺負;父親在外教書,自由度有限,無法顧及家庭。哥哥姐姐出生的時候,父親還能請假回家,並想辦法帶回一包紅糖給母親坐月子用。而我出生的時候,不僅沒有紅糖,連父親在哪裏都不知道,完全是母親帶着幾個尚未成年的哥哥姐姐硬撐過來的。
或許是營養不良,小時候的我體弱多病,好幾次差點死了。實在是沒辦法,母親就偷偷去找人幫我算命。算命先生說,我的“八字”大,一口水塘不好養活,必須再找一口,意思是要拜一個乾孃。但由於我家的具體情況,沒有人願意認我這個乾兒子。後來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按道理應該叫奶奶的外姓人大發慈悲,頂着各種壓力收了我。
隨着年齡的長大,我的身體開始好轉。可母親心裏一直有愧,總覺得對不起我。所以但凡有一點好吃的都先滿足我。她這樣給我的哥哥姐姐作解釋:“你們出生的時候都吃過一包紅糖,只有你弟弟最可憐,什麼都沒有吃。”
後來環境寬鬆了,加上哥哥姐姐已經長大並能幹活了,父親作爲教師的待遇也慢慢提高了,所以家裏條件越來越好。由於哥哥姐姐都錯過了升學時機,母親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我身上,希望我有朝一日也能像父親一樣,成爲一個吃國家糧的人。
我也沒有辜負母親的殷切期望,小學畢業後直接考取縣重點中學。中學畢業後又順利考上大學,實現了母親讓“吃國家糧”的願望。
我是越來越好了,而母親卻因爲生我時落下的病根,長期疾病纏身。雖然吃了很多藥,後來甚至到省城大醫院看過專家,但身體一直不是太好。
大學畢業後,我來到湛江工作。春節前,單位工會發了一些福利,其中有一箱十斤裝的紅糖。春節放假回家,我就順便把它帶了回去。不想母親見了之後開心不已,連連說好東西、好東西。就在那個春節,母親用紅糖做了甜酒、香茶、餈粑等很多美食招待客人,而且每次將美食端出來的.時候,她都要這樣自豪地介紹一番:“這是用我兒子從湛江帶回來的紅糖做的,味道好着呢,多吃點!多吃點!!”
最讓我高興的是,過了一段時間,父親專門打來電話,說不知是因爲吃了我帶回去的紅糖,還是因爲心情特別好,母親的身體比以前好了很多,基本不用吃藥了。於是接下來幾年,每次春節回家,我都要帶一箱紅糖回去送給母親,這成了我表達孝心的習慣。
湛江甘蔗開榨的時候,也正是老家天氣開始變冷的時候。於是,我打電話叫母親和父親出來住一段。週末,豔陽高照,溫度適宜,我駕車帶着父母出城走走。一望無際的甘蔗林,全自動的糖廠流水線,讓父母大開眼界。在現場品嚐了新鮮出爐的紅糖後,母親很是激動,她說:“值,值,一輩子,臨了臨了,還開眼了。……湛江這地方好,冬天暖和,還出產糖,真甜啊!”
還有一些話,是父親事後轉告我的。母親說,當時決定生我是很對的,雖然吃了不少苦,但現在看,這苦沒有白吃。——說真的,也許因爲太小,我對兒時的苦難並沒有記憶,很多事情都是母親後來陸陸續續告訴我的,她每說一次,就難過一次。所以,如果真有苦,我覺得,那也是母親代我吃的。
多年以前,紅糖是遙不可及的奢侈品。現在,生活好了,各種各樣包括進口的糖果應有盡有。但母親對紅糖仍然念念不忘,情有獨鍾。我想,紅糖之所以成爲母親生命中一份抹之不去的記憶,這不僅是因爲它的顏色喜慶、味道甘甜,更是因爲其中蘊含着她沉甸甸的人生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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